2020年9月，女儿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开始了快乐的小学生活。记得第一天送她时，校园门口栅栏边立着一排小小的白杨树，枝头只有几缕细小的枝丫，稀稀拉拉地挂着几片嫩叶，在秋老虎肆虐的日子里，连一丝阳光都遮挡不住。“妈妈再见！”女儿兴高采烈地挥挥手，扎着蝴蝶结的马尾辫在空中甩了甩，便头也不回地跟着老师奔向教室。我这个新手妈妈站在原地，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，心里既酸涩又温暖。早已忘了三十年前自己第一天上学的情景，只知道这一天大清早就爬起来给她煎爱心鸡蛋，仔仔细细地熨烫校服，把保温杯里灌满晾好的温水，还偷偷在书包侧袋里塞了两块她最爱的草莓糖。

　　沿着校园围栏慢慢走了一圈，白杨树的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，树干纤细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。树皮上还留着前阵子工人修剪时留下的浅痕，摸起来有些扎手。围栏上缠绕的牵牛花刚谢了几朵，紫色的花瓣蜷缩着，像被揉皱的信纸。不远处的操场上，几个早到的孩子正在追逐打闹，笑声像银铃一样洒满校园，惊得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，掠过白杨树的枝头，留下几片晃动的叶影。

　　那时的女儿总爱在校门口的白杨树下停留等我去接她。春天刚抽新芽时，她会踮着脚尖数枝头的嫩芽：“妈妈你看，又多了三个小绿点！”夏天暴雨过后，她会捡起被风吹落的叶片，小心翼翼地夹在语文书里当书签，说要做树叶标本。秋天落叶满地时，她会拉着我的手，迎着秋风，说这是秋天在唱歌。冬天落雪时，树枝上积着薄薄的白雪，她会仰着小脸问：“妈妈，小白杨会不会冷呀？”我便搂着她的肩膀说不会呀，它们在攒着劲儿长个子呢。

　　日子就像白杨树的年轮一圈圈悄然生长。女儿的书包越来越沉，她的身高也渐渐超过了栅栏的高度，不再需要踮脚就能摸到白杨树枝。我去学校的次数也从每天接送变成了每周一次，再到后来只能偶尔去接她。但每次路过校门口，总会下意识地看看那排白杨树，它们似乎没什么变化，又似乎每天都在变化——树干悄悄变粗了，枝丫向两侧舒展得更开了，叶片也一年比一年茂密。

　　四年级运动会那日，我陪女儿到校门口。白杨树已撑起一片绿荫，我正望着，校园广播里的《运动员进行曲》突然响起，瞬间将我拽回旧时光。跑道上孩子们奔跑的身影，满是令人羡慕的朝气。

　　五年级的最后一天，女儿放学时手里捧着一片大大的白杨树叶，叶片上用彩笔写着“妈妈我爱你”。她神秘兮兮地说：“这是从最高的那棵白杨树上摘的，我踮了三次脚才够到。”我看着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，眼眶突然有些湿润。那片树叶我至今还夹在书桌的玻璃下压着，边缘已经有些泛黄，但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，像一片永不凋零的心意。

　　今年9月，女儿升入初中。前几日中午，她说自己绕着校园走了一圈。话语简单，我却懂她的不舍。五年光阴藏在校园角落，长大的她有了心事，虽不懂别离，眼神里已藏着眷恋。

　　开学前几天，我又陪她到校门口，发现曾经需要仰视的白杨树，如今枝繁叶茂，浓密的枝叶交织成一片绿荫，将校门口的阳光过滤成斑驳的光点。树皮上的纹路深刻而清晰，像岁月写下的诗行。几个马上入学的孩子在树下好奇地打量着，就像当年的女儿一样，拉着家长的手不愿松开。

　　在新学校门口，女儿放下拉杆书包，转身抱了抱我，轻声说：“妈妈，你回去吧，我自己进去就行。”她的声音已经有了少女的青涩，不再是当年奶声奶气的童音。我点点头，看着她背着书包走向教学楼，马尾辫在身后轻轻摆动，步伐稳健而自信。她停下脚步，回头朝我挥了挥手，阳光落在她脸上，笑容明亮得如同满树绿意。

　　突然发现，原来不只是女儿在长大，这些白杨树也陪着她一起，在不知不觉中长成了可以为别人遮风挡雨的模样。秋风轻轻吹过，白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，像是在诉说着这五年来的故事。那些清晨的叮咛，傍晚的等待，雨天的雨伞，雪天的暖手宝，都藏在这树影婆娑里，藏在女儿渐渐长高的身影里，藏在每一个平凡而温暖的日子里。这些白杨树在风雨中成长，默默守护着女儿成长岁月里的每一段时光，也见证着她生命的绽放。（寇 睿）